窦占龙憋宝:七杆八金刚(出书版) 第2节(第2/5 页)
光阴似箭,转眼窦占龙长到十一二岁,仍是又瘦又小,双手皆为连指,筷子也拿不了。不过这小子挺聪明,村里的私塾一上课,,他就去门口蹲着,窦家庄的私塾里不教"三百千""小纲鉴",一开蒙就学做买卖。窦占龙瞪着一双夜猫子眼,看见别的孩子读书识字打算盘,自己也拿手在地上比画,先生教的商规口诀,他能够过耳不忘。
天下爹娘爱好的,教书先生也是如此,瞧出窦占龙是个可造之材,见到他在门口偷听,从来不轰不撵。然而私塾里的孩子拿他当怪物,经常合着伙欺负他,不是拳打就是脚踢,还骂他是"坑害爹娘的短命鬼,鹰嘴鸭子爪-能吃不能拿",他姐姐看见了能拦着,更多的时候看不见,窦占龙身上脸上经常让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,回到家被三个姐姐问起来,也只是低着头不吭声。春花心疼这个老兄弟,家里稍微有点好吃的,比如鸡蛋、红枣、花生、山楂之类,都得先给他吃。
春花张罗着把两个妹妹先后嫁到邻村,她自己也早过了出嫁的岁数,可是常年瘫在炕上,没人愿意娶她,何况也不能嫁出去,仙一出门子,老兄弟就得饿死。后经保媒拉纤的说合,从邻县找了一个懒汉来当上门女婿。
这人没大号,诨名叫"朱二面子",长得黑不溜秋,窄脑壳细脖子,本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,又因撒泼放刁,让人捅瞎了一只眼,多少会点木匠手艺。
在过去来说,木匠这个行当绝对吃得开,尤其在乡下,庄户人的家具农具,甚至于棺材,都离不开木匠,最紧要的是盖房子,檩条、椽子、顶梁柱、门窗无一例外是木匠活儿。当地有句民谚,"颠倒柱子绞龙椽,好日子不过两三年"。如果木匠盖房子时故意做些手脚,住家必定不得安稳,所以说"宁得罪老丈人,不招惹小木匠"。谁家请木匠干活儿,不仅该给的钱分文不少,还得让他们吃香的喝辣的。
朱二面子年少之时,也曾给一个老木匠当过徒弟,怎知看花容易绣花难,木匠这一行讲究"三年学徒,五年半足,七年出师",单是砍、刮、凿、拉四件基本功,也得苦练上三年五载。朱二面子吊儿郎当,学手艺不上心,吃饭准抢头一个,又没个眼力见儿,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往那一戳,看着就不招人待见,师父也懒得搭理他。
拜师之前,他只看见木匠吃肉,没看见木匠受累,出了徒才明白,木匠活儿并不轻松,一天到晚挪不了窝,破木料拉大锯累得肩膀子疼,低头猫腰刨木头累得脖颈子疼,推槽、开榫、打孔累得手腕子疼,还免不了扎个毛刺、拉个口子,那是逮哪儿哪儿疼,越干越心烦,再加上手艺不行,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,干不了挣钱的细活儿,粗活儿还嫌累,索性把手艺荒了。
那么说他穷光棍儿一条,吃什么喝什么呢?他来了个破罐子破摔,仗着胆大嘴黑豁得出去,专去管人家的"横事"——谁家里犯了邪祟,招惹了不干不净的东西,或是闹个黄鼠狼子什么的,朱二面子横着膀子过去,稀眉毛一立、单眼睛一瞪、细脖子一梗,张牙舞爪破口大骂、那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,要多牙惨有多牙掺,脸皮稍薄一点的也听不了他这个。正所谓神鬼怕恶人,他这一通连卷带骂,有时还真比那些个装腔作势的神汉神婆、牛鼻子老道管用,久
而久之,居然也在方圆左右闯出了名号。凡是找他帮忙的,至少得管上一顿饱饭,赶上家里富裕的,还能送些酒肉,再给他几个犒赏。
朱二面子是越吃越馋,越待越懒,怎奈撞邪的不是天天有,为了混口吃喝,到后来他不止"管横事"了,甚至去"闹白事"!哪家死了人摆设灵堂,他偷着往棺材里放两只耗子,再用脏血在棺中画个小鬼。
守灵的大半夜听到棺材里有响动,那能不怕吗?肯定得找他出头平事,朱二面子指着棺材骂上几句,然后当众把耗子逮出来,把脏血抹净,借着这个由头混口吃喝,没少干缺德的勾当,以至于二十大几娶不上媳妇儿。当乡本土的人都说"淹死会水的,吓死胆大的,他这是给自己招灾惹祸,迟早会有报应"!
自打做了老窦家的上门女婿,朱二面子仍是好吃懒做,天天往炕头上一躺,有饭抢着吃,没饭也能忍着,正所谓"饱了食困,饿了发呆",一旦有人找他去管横事,得些酒肉赏钱,便喝个昏天黑地,过几天早茶晚酒饭后烟的快活日子。
春花苦劝他寻个力所能及的事由,苦一点累一点不打紧,千万别再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了,不怕不会过,只怕瞎惹祸,你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?朱二面子游手好闲惯了,最怕吃苦受累,任凭春花怎么劝说,他也是油盐不进,依旧我行我素。
因为窦占龙长了俩爪子,还有一对夜猫子眼,瞅着挺唬人,朱二面子出去管横事的时候,必然叫上他助阵∶"舍哥儿,跟我去打个下手,回来给你买果子吃!"窦占龙也愿意去,平时吃不上好的,跟姐夫出去混个事由,至少可以分他半块糕饼,捎带着还能看个热闹。
有那么一阵子,朱二面子一连多少天没开张,家中余粮所剩无几,只够一天两顿饭,三口人头半晌分一碗稀粥,下半晌再分一碗稀粥。朱二面子人懒嘴馋,肚子里没油水,喝多少棒子面粥也不解饱,饿得单手托着下巴颏子,眯缝着一只眼,瞅着屋角一个黑乎乎的耗子洞发呆,仁俩时辰不动地方,恨不得把耗子揪出来炖了。
窦占龙也没兴致出去乱跑了,缩脖耷脑地直打蔫儿,实在饿得不行了,只得喝口凉水哄哄肚皮。那天晌午,忽听屋外鸡飞狗跳,还有许多人大呼小叫。朱二面子如梦方醒,立马从炕上蹿下地,招呼窦占龙∶"快走,咱的买卖来了!"
说话那一年,窦占龙已经十四了。他们窦家庄有一件怪事、自打白脸狼血洗了窦家大院,当地人经常看见一只怪鸟,浑身上下灰褐色,长着两只贼眼,飞过来飞过去地悄无声息。有人说是夜猫子,有人说不是,夜猫子可没有那么长的嘴,就是一怪鸟。
不知从哪儿飞来的,来了之后再没走过,平常躲着不出来,偶尔出来一次,冷不丁落在房檐上、树权子上,冲着谁家院子呱呱呱叫上几声,这家就会倒霉,不死人也得破财,比夜猫子、黑老鹃还妨人。
村民们恨之入骨,只要怪鸟一出来,大人孩子追着打,只是从没打中过。这一天晌午,窦占龙和他姐夫朱二面子俩人,正在家中饿着肚子大眼瞪小眼,那个怪鸟又飞出来了,扑棱着两个翅膀子直奔村后,落在祠堂前一棵老槐树上,它跟树叶一个颜色,只看见一对大眼珠子,如同两盏金灯。村民们急忙呼爷唤儿,又敲铜锣又放弓箭,纷纷朝着树上扔石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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