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0章 赌气
顿了顿,她才说道:“青蝉原是说你死了,我问她你是怎么死的,她却只是冷笑不肯说。我伤心欲绝,哭了好几天,我这不中用的身子便再撑不住,一下子就病倒了。这时,有消息传来,说是冷家的千金翼安王妃不小心坠江溺毙,这一下,我倒反而高兴起来,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是跳江逃跑了。青蝉见我逐渐好起来了,便每日闹着让我帮她脱了贱籍,我不依,她就……”姊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,越来越仓惶,神色之中更是漫生出掩饰不住的惶然和害怕,整个人只是瑟瑟发着抖。
我只气得额上青筋暴涨,一张脸更是涨得通红,整个面容都已然狰狞地扭曲起来,我冷笑道:“姊姊莫怕,说下去,她待要怎的?”
景福宫里一时间死寂般的无声,直静到窗外飞鸟的叫声都分外的惊心动魄,长窗里透进一缕倒映在琉璃瓦上的晨光,笼在姊姊苍白似霜雪一般的面庞上。
“她偷了那封合离书,去了冷家,她还将你的计划告诉了冷夫人,我……我实在忍无可忍,跟她大吵了起来,我恨极她将你的事告诉冷家。她却不停地数落我,说我没用,说是我害了她吃尽了苦头。后来,她……她竟还告诉我,当日,就是她是故意和孟忆柳演的一场戏,让你自投罗网,答应冷夫人为冷雪替嫁。我……我这可再也忍不住,激怒之下失了理智,我竟是失手杀了她……”说到这里,姊姊忍了半日的泪终于忍不住狂倾而落,她将头俯在我肩上,放声痛哭起来。
姊姊杀了青蝉?我只觉得头上一阵发晕,耳中嗡嗡直响,满嘴皆是苦涩。眼见着姊姊那赢瘦的身子在我怀里不停的簌簌颤抖着,我心疼无比,咬牙道:“好,杀得好,若是换了我,哪里还会忍到这一天,早在她背叛了你,被着你与那人苟合之时,我就杀了她!就算不杀了她,也非卖了她不可!!我们三个自小一块儿长大,我们姊妹也从来没把她当下人看过。我倒真是从来不知道,这人竟是如此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,如此欺负你,我真恨我自己当时不在你身边,否则,否则……”
姊姊狠狠地抑住喉头的哽咽,扬头望着我,她那双温婉而又美丽的眼中的笼满了浓翳到了极致的伤心、愧恨,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牢牢攥住我的双臂,良久,复又骤然爆发出一声激烈的悲鸣,伏在我臂上号啕大哭,悲叫道:“是我没用,是我的错!都怪我太没用,太懦弱,都怪我!!飞雪,是我害了你,是我害了你呀!!”
姊姊的哭声,如一把尖锐之极的匕首一下下地在不停狠刺着我的心,我强忍住悲痛,轻抚着姊姊的长发,柔声安慰道:“姊姊,人心隔肚皮,有谁会知道青蝉变成这样,怎么能怪你呢?”
姊姊凄楚地摇了摇头,慢慢将眼泪拭去,低低道:“飞雪,姊姊若是有半分你的脾气,今时今日也不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。姊姊从小到大一直都那么没用,爹娘一向疼你,姊姊害你至此,只怕爹娘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。”
我微微轻叹“姊姊快别这么说,你亦知道妹妹我从小就是个淘气的,向来没少挨娘的鸡毛禅子。姊姊你又温柔又美丽,琴棋书画女工人品皆是样样出众的,你从来就是爹娘的骄傲,是爹娘最疼爱的女儿。我们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,皆因冷家而起,我想……”我沉吟了一下,缓缓道:“只怕爹娘未必不知冷夫人的底蕴,娘亲从小着力培养你,只怕心里想着,有朝一日,可以让姊姊你成为母仪天下之人。”
“是吗?”姊姊惨然一笑,眼中仍有涔涔泪意“其实,爹娘最疼爱的女儿一直是你呀,飞雪!你不知道姊姊我有多么羡慕你可以自由自在,想干什么就干什么;多么羡慕你可以不用拒于礼仪,向个男孩子一样的快乐生活着;娘虽然打你打得最多,可是,可是她心里最爱的,最想保护的还是她的小女儿,她的小飞雪呀!!”
她闭了闭眼睛,须臾,她方才轻轻道:“我当日错手杀了青蝉,吓得差点失心疯,后来,来不及处理青蝉的……的尸首,只急急忙忙的逃到了玉佛寺,不想……不想……后来,后来……他就找来了!”
我知姊姊口中的“他”是谁,脸上不禁浮起嫌恶之色,姊姊慌忙道:“其实……其实你姊夫……皇上他对我还是很好,我在冷家这几年,也只有他一人才是真正对我好……”
我听到此处,只觉得气往上冲,强抑住心头澎湃的怒潮,淡淡道:“是吗?他常年流连在风花雪月之所花天酒地,他接二连三娶了那么多女人,他和青蝉有了苟且之事,他任由那些小妾欺负你这个正妻,这就叫对你好?”
“不,不是这样的!”姊姊急切的辩解道。
我听得姊姊一味维护那人,心头亦有些发冷,不由赌气道:“姊姊说他好,他自然是对你好的。要怪就怪我这个妹子自作主张,多管闲事了,也是,若非我多管闲事,姊姊此刻只怕是皇后了,多半是妹子我阻挠了姊姊的富贵呢!”
姊姊的口舌一向不如我,我这两句话又说得颇重,一时之间,她似受了重重的打击,脸色苍白如纸,身子亦摇摇欲坠。
我一言出口,已是后悔莫及,急忙为她连连抚胸,哀求道:“好姊姊,你别生气,妹子说话一向没肝没肺,这世上,妹子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,你不多照拂着点妹子,叫妹子以后如何是好?”
“飞雪!”姊姊含泪拥着我,似已精疲力竭,她轻声道:“你纵然再恨皇上,也容姊姊把事情说完,好吗?”我乖乖点了点头,紧紧依偎在她身边,一如我小时候做错了事,在她怀中寻求保护和安慰时那样。
“那时,我万念俱灰,躲到了玉佛寺,左思右想,决得还是剪去这三千麻烦丝,一盏枯灯了却残生的好。”她说到这里,苦笑着问道:“飞雪,你看姊姊是不是很没用?一有事,马上就想着逃避,姊姊实不如你多矣。”
我急忙拉着姊姊的手道:“姊姊,快别这么说,你文采出众,美丽贤淑,比起我来不知道好多少,你怎么可如此妄自菲薄?”一想到姊姊差点就做了姑子,我觉得一颗心都骤然收紧了,一种难以抑制的压抑和沉痛涌上来。姊姊……唉,姊姊也委实可怜,我刚才怎么可以如此严厉的说她,骂她呢?她是我的姊姊,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,是从小就最爱我最疼我的好姊姊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