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 讲一讲道理(第1/5 页)
南唐疆土幅员辽阔,加上山脉纵横、形势复杂,故而藩镇林立,黄室南唐就采取了羁縻之策,大封王侯,这些地方割据,只需要保持对朝廷正朔的认可,南唐历代君主便不会频繁插手地方政务,偶有兵灾暴乱,才会对其诉之武力。这种极为松散的国策,已经让南唐的庙堂与江湖,相安无事两百余年,南唐皇帝也确实达到了“君王拱手而治”的境界。
南唐都城鎏京的繁华,在南瞻部洲仅次于大隋琉璃城,达到了百万人口,三教九流,鱼龙混杂,而且南唐不像朱雀、大隋这些王朝,对于大商巨贾素来并不轻视,使得鎏京成为南瞻部洲著名的销金窟,无数被冠以“富可敌国”头衔的商人,几乎都在鎏京拥有自己的别苑豪墅,无论风景还是灵气,皆不逊色二流仙家府邸的水准,这在别处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。自古名山待圣人,怎么可能有满身铜臭之人的立锥之地?
鎏京的东山,又叫向阳山,就是这么一块权贵富豪扎堆的风水宝地。
东山还有一个“生当在南麓,死须葬北麓”的说法,北麓的“阴宅”,寸土寸金,完全不输给南麓。无数将相公卿、文人雅士和豪阀郡望,都喜欢将生后事安置在向阳山的北麓。此处的风水,极有讲究,且颇为矛盾,便是当世许多久负盛名的堪舆大家,也看不透玄机,直言让人一头雾水。
南唐当今天子正值壮年,但自幼便性情温和,御下手腕十分绵软,皇后吴氏却颇有英气,两位皇贵妃亦是豪阀出身,由于皇帝一直没有在十数位皇子中确立太子,宫闱之争在所难免,又牵连三家豪强外戚的明争暗斗,只不过大体上,尚在朝廷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,并未殃及庙堂中枢的政事正常运转。但是最受天子敬重的原皇后杨氏、嫡出的大皇子,两人在十年间先后病逝,使得天子大受打击,近十年来萎靡不振,潜心向道,任由大权旁落,分散到中书令为首的文官、大将军傅象领衔的武将和三家外戚手中。
原皇后杨氏的娘家,外戚杨氏一门,由于杨皇后的贤淑,在世时多次对家族声明大义,不许仗势凌人,使得杨家在朝野上下,获得了“自我谦抑、家风纯正”的一致美誉,只是杨皇后“思女心切,积郁难愈”,早早去世,杨家便如一匹无人掌控的脱缰野马,跋扈一时。如今南唐皇后吴氏在入宫前,就是前皇后杨氏的闺中好友,近十年间,对杨氏子弟多加照拂,毫不吝啬地封官进爵,使得这个已经失去主心骨的外戚家族,犹胜杨皇后在世时的风光,而一直对杨氏心怀愧疚的皇帝,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,从不拒绝,中枢台阁偶有异议,奏章都被皇帝“留中不发”。
每当入夜时分,东山南麓的半山腰,一栋栋私家宅院,原本距离颇远,只因为家家户户悬挂大红灯笼,灯火辉煌,于是如果在山下抬头望去,真是银河落在人间一般的绚烂景象。
这就是鎏京十景之一的“向阳灯火”。
外戚杨家,由于当今皇后的念旧情,这十数年来蒸蒸日上,虽然南唐朝堂之上,杨氏子弟没能出现一位领军人物,稍显青黄不接,但是这不耽误杨家在鎏京的威势煊赫,仅次于吴氏在内的三家当红外戚。杨家老人多住在青云巷的国公府老宅,年轻人则更愿意在东山别院这边常住,尤其是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杨顺水,作为老牌国舅爷杨清茂的独子,简直是将东山宅子当做了逍遥快活窝,呼朋唤友,夜夜笙歌。
杨顺水文不成武不就,却稳居京城公子哥的第五把交椅,靠的就是谁都敢惹,传言这位纨绔子弟,这辈子谁都不怕,只怕两个人,一个是他亲姑姑前皇后,一位是大皇子黄东升,尤其是后者在世的时候,杨顺水为人处世,还极为收敛,也算听得进去黄东升的劝,在这两人去世后,就再没有谁能镇压得了他,从此天高地阔任我驰骋的作态,礼部楚尚书的幼子,在几年前的一场元宵灯会上,差点被这家伙活活打死,掀起轩然大波,最后仍是吴皇后让人私下出面安抚楚家,才平了风波。
京城官场就有一个说法,偌大一个杨家,所有风头,全给杨小阎王一人独占了。
今夜杨家的东山别院,依旧高朋满座,除了杨顺水的慷慨仗义之外,杨家还有“山家清供”这么一个金字招牌,杨家的玉糁羹,材料主要是普普通通的萝卜,只是在被家族以不传秘法制成后,就被南唐老饕公认“人间决无此味”。加上据说能够大补元气的青精饭和红豆粥,待人接客,简直是无往不利。京城的老饕清馋,皆好这一口,便是与杨家不对付的豪阀大族,这一项上,也甘拜下风。
杨家别院有一座甘露台,玉石基地,正是杨顺水的大手笔,可以容纳百人同席而坐,高谈阔论,点评天下豪杰孰高孰低。
此时甘露台上,三十余人,大都是弱冠年龄,最年长者不过三十岁出头,无一不是锦衣华贵,不乏有袒胸露腹之辈,更有怀中搂着妙龄女子的男子,直接就伸手入裙底。
醇酒美妇,奏乐佳人,歌舞升平,笑声肆意。
人人皆是做快活人,行快意事。人生至此,犹胜神仙,夫复何求。
主位上,便是赤裸上身举杯痛饮的杨顺水,身材健硕,体魄阳刚,胸膛沾满了酒水。
有位面若桃花的公子哥笑眯眯道:“杨大哥,知道如今京城是如何说你的吗?”
杨顺水放下酒杯,抬起胳膊擦拭嘴角,朗声笑道:“怎么,又有不开眼的掉毛老狗骂老子了?”
对杨顺水而言,那些最喜欢嚼舌头的清流言官,根本就是自己这拨南唐主人豢养的看门狗,主子让咬谁就拼了老命咬谁,只为事后那点可怜的肉骨头。不过作为顶尖豪门的杨家,却一直跟言官关系不亲,以前是杨皇后在世时不需要,后来是他祖父和父亲为了避嫌,刻意回避。所以连累他杨顺水这个嫡长孙这些年,没少被人拿出来说事。好在杨氏人脉尚在,那点小打小闹,谈不上伤筋动骨,只不过让杨顺水觉得很不痛快就是了。
这位父亲不过是地方郡守的俊俏公子,之所以能够成为这里的座上宾,扎堆于一群父辈皆是将相公卿的世家子当中,不言而喻,除了俊美不输女子的皮囊作为敲门砖,还靠着那张舌灿莲花的嘴,溜须拍马的本事,炉火纯青。此时只见他故作惊讶,“难道杨大哥没有听说这句话?平生任侠不重利,当筵笑杀弹筝伎。说得正是杨大哥你啊!”
此事是“褒奖”前些天,杨顺水恼火一位弹筝少女的不识趣,就给当场拧断了脖颈,可怜女子香消玉碎不说,他随手将尸体抛在甘露台外,甚至不许仆役抬走,直到宴席结束,这才被少女所在的青楼取走尸体。
此诗一出,顿时赢得满堂喝彩,阿谀不断。